
0606-1
丁衡甫中丞属题傅青主书卷
几动应知事将至,世乱何人能负气(1)。霜红遗集忽重刊,相感无端岂天意(2)。太原节署三年序,学术人心郁深慨(3)。空将节义比斯人,竟作遗民有馀愧(4)。傅山垂老见太平,天下汹汹顷谁赖(5)。所忧邪说势未止,岁月蹉跎不堪待(6)。安知冥冥留公等,仅博狂歌资一快(7)。清谈如坐不夜庵,短卷摩挲黯相对(8)。
【笺注】
《郑孝胥日记》民国四年(1915)八月廿七日(10月5日)记:“丁衡甫来,携张力臣手卷及傅青主卷使余题之。”九月廿五日(11月2日),郑孝胥才写了此诗,并过访丁衡甫(即丁宝诠,详见0600《三月十七日丁衡甫、于晦若、余寿平、许鲁山同游天平山范文正祠》笺注),交还了傅青主的手卷。傅青主,即傅山,初名鼎臣,字青竹,改字青主,号啬录。山西太原人。生值明清易代,秘密参与反清活动,后隐居太原。康熙十七年(1678),“博学鸿儒”试,称病拒绝而被强征;至京不与试,却免试授“内阁中书”之职而不叩头谢恩。返回太原,隐居称民。于学无所不通,经史之外,兼通先秦诸子,又长于书画医学。著有《霜红龛集》。
此诗既赞扬了丁宝诠刻印《霜红龛集》的洞见世乱将来的先机与用心,同时又悲叹同为遗民,不如傅山的处境,即不如傅山犹见太平岁月,又值邪说横行之势不止,因而表达了深深的无奈与悲凉的情绪。
(1)“几动”二句:预兆的苗头先有动静,应推知有事将要放生,世乱何人能身负意气而起?
“几动”,事情的预兆先动。几,苗头,预兆。唐苏涣《变律》:徒有疾恶心,奈何不知几。”
“负气”,身负意气。唐韦应物《赠旧识》诗:“少年游太学,负气蔑诸生。”
(2)“霜红”二句:《霜红龛集》遗留下来,忽然重新刊刻,五由地相互感应,难道是天意?
“霜红遗集”,指傅山《霜红龛集》。
“无端”,谓无由产生。《商君书·修权》:“下信其刑,则奸无端矣。”高亨注:“端借为'耑’……草木初生为耑,无耑,言无由萌生。”
(3)“太原”二句:太原官署宣统三年写的序言,充满对学术、对人心的深沉感慨!
“节署”,官署;官衙。“太原节署”,指丁宝诠在太原的官署。
“三年序”,郑孝胥自注:“宣统辛亥所刊。”此指丁宝诠任山西巡抚主持刻印的《霜红龛集》,所写序末云:“宣统三年,岁次辛亥孟夏。山阳丁宝诠,序于太原节署。”
“学术”句,丁宝诠之序,纵论傅山的人品与学术,末揭示刻印《霜红龛集》的目的:“啬庐贞谅迥异吊诡,傥承学之士,闻风兴起,则人心世道之以荡决者,或回澜于学术之流行,亦未可知。”
首六句,指出刻印丁宝诠《霜红龛集》,并不是无来由的,而是感于世乱而欲使人负气振作,所以其序言从满了对世道人心和学术趋向的深深感慨。
(4)“空将”二句:只是将这人比拟作节操大义的典范,竟然自己作了遗民,有无尽的惭愧!
“节义”,谓节操与义行。《管子·君臣上》:“是以上之人务德,而下之人守节义。”
(5)“傅山”二句:傅山到老了,看见了太平岁月,天下局势动荡,国家倾覆,又依赖谁?
“天下汹汹”,形容局势动荡,群情喧扰。汉司马迁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:“天下匈匈数岁,成败未可知。”
“顷”,通“倾”,倾倒。
(6)“所忧”二句:所忧虑的是邪说横行有不止之势,岁月虚度,不堪等待!
“邪说”,此指革命党人的共和之说。
从第七句到第十二句,感慨《霜红龛集》书成,终究无救于国事,竟然也成了遗民而无尽的愧恨!傅山作遗民,还看到了太平,我辈值此天下汹汹,国家倾覆,又依赖谁?既叹息书刻成的形势骤变,无补与世;又与傅山两相比较,作遗民也不如傅山还能看见太平岁月,更可忧的是邪说横行,不见前日!
(7)“安知”二句:哪里知道隐居留下丁公等的性命,仅仅博得了狂歌,以资一吐为快!
“冥冥”,语出汉扬雄《法言·问明》:“鸿飞冥冥,弋人何簒焉?”李注:“君子潜神重玄之域,世网不能制御之。”后以指避世隐居之处。
“公等”,此指沪上寄居的遗老等。
(8)“清谈”二句:清谈议政,有如坐在傅山的不夜庵中,摩挲着短短的书卷,相对黯然。
“清谈”,犹清议。谈论的内容以对人物、时事的批评为主。《三国志·蜀志·许靖传》:“靖虽年逾七十,爱乐人物,诱纳后进,清谈不倦。”
“不夜庵”,明崇祯十四年(1641),傅山在崛围山松阴处亲植七棵松树,并依势构庵,取名“青羊庵”,也称“七松”,后来也呼“不夜庵”、“霜红龛”,只接待少数亲近友人。
诗的最后四句,描写留命作遗民的无奈与悲凉情绪,面对傅山书卷,只有相对黯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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